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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-正文-----

南京的四季，也并不总是如思霖想象中那般分明。到了六月，渐渐热起来，却又不是十分地热，天空高高地悬在上面，抬眼便是阔朗朗的蓝，几片云浮在上面，随着一点风绕过高楼庭阁，倏忽之间就被吹散了踪迹。有麻雀飞过，低低矮矮的，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，于是地上的散开的树叶的阴影就晃一晃，散了满地。地上还有好些树叶，竟然已经枯黄，蔫蔫地堆在地上，枝丫随着麻雀动，麻雀随着风动。

这一日恰逢匡家办宴会，思霖早早地去了，搬着一张花园阳台用的黑铁盘花椅，坐在树下，没什么想法地盹着。

来的多半是匡问熙的同学，尚未到弱冠的年纪，一个个长得青葱挺拔，好似一截一截蓝色调的芹菜，水嫩嫩的。他们离思霖远——年轻人，自然是不愿意和思霖这样大他们十几岁的人在一起的——恰好思霖又摘了眼镜，也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又一个轮廓，在朗朗日光下，发着细微的橙色的光。那么年轻，又那么明亮。

一瞬间，思霖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。

他半靠在椅子上，听着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去，恍惚间，觉得自己的一生好像只是一个梦。隔着西洋镜去看，不大真切，花花绿绿的，一幕幕走马灯似的从他眼前掠过去。

灰色的是童年，金红色的是少年，鹅黄色的是青年，几个色块正如南京的四季一般，算不上分明，或许是被水晕染了，彼此交错夹杂着，显出没什么生命力的颓败出来。而今那些颜色尽数褪去了，只剩下一张面目模糊的脸，他正欲戴上眼镜，去仔细辨认究竟是谁的时候，突然被匡鹤秋摇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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