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衡欢是在十二月走的。拎着一个二十寸的皮箱，边角已经破了，白铜扣搭也是锈迹斑斑的，很疲软衰弱地闭合着年迈的嘴巴。

他没办法。他是趁着吴思霖回澳门，去参加叔公的葬礼，一个人偷着走的。临行前，想来想去，除了几件从北平带来的换洗衣物，并一本莎翁的十四行诗以外，也实在没什么好拿的。那书扉页上，还有浅蓝紫色的墨水字，是有些过时，却又端庄异常的花体英文，上面写着，to bill，正是当时衡欢时常拿着，装作去找思霖学习讨教的那本书。现在想来，这大概也是乔十三写给吴思霖的。情真意切。全部的话都含在那书中了，缠绵悱恻的，痴心怨怼的。它被思霖用心地收着，然后束之高阁，落了好些灰，掸也掸不净。衡欢甚至都说不清楚，自己为什么竟然要拿这样一本书。

临行前，他远远地看着那个三个月至今没有取名字的孩子，想要学那话本小说中的人，给孩子留一个信物，全当是给他一个念想。可是想来想去，自己身上只有个长命锁，姑且算是值些钱，可是想到自己十八年人生，从来未曾顺遂过，怕是并不吉利，反反复复地捏着那锁，到了最后，也未给孩子戴上。也好，他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家长，有什么值得记挂的。他捏了捏孩子滚圆的手指，轻轻地晃着，做出西洋人挥手告别的做派，他贴着孩子的脸，轻轻地与熟睡中的他，挥手告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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